一苇所如

只是随手写点东西。

【伪装者】【楼诚】色(3-4)(完结)

*标题不是你们想的那样。不污。

*务必先看前文,别先被这两章剧透一脸。

前文走这里:色(1-2)



3.

明诚眨了眨眼。

淡淡的光线映出他虹膜的深琥珀色,瞳孔聚焦在苏医生手中的纸上,视网膜上呈现出密密麻麻排布的大小不一灰色小点。明诚有些不明白,疑惑地把视线移到苏医生身上。

苏医生叹口气,把手上的纸放在桌上和另三张差不多的摆在一起,指着它们,好像在做最后的挣扎:“告诉我,阿诚,你看到了什么?”

明诚无奈,只得再次低头细细审视这些意义不明的灰点,手指交替着轻轻敲打自己的腿,大脑飞速运转着。这是什么?某种脑筋急转弯?还是根据我所见预知未来的占卜术?

“很多灰点。”他老老实实回答。

“没有了?”

“没有了。”

苏医生有些遗憾地注视着他琥珀般晶莹的眼,摇了摇头。多么漂亮的一双眼睛,太可惜了。他收回桌上的纸塞进随身携带的包,明诚想要跟着一起站起来。

身后明楼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肩膀,把他按回沙发上坐好,自己却站起身与苏医生一同往外走。

“完全性视锥细胞功能障碍。”

明楼偏过头,明诚如坐针毡地在沙发上不安地看着他们。

“什么意思?”他压低声音问。

“大少爷,”苏医生明白他的意思,也放轻声音,“阿诚是全色盲。”

明诚从明楼口中得知后倒好像不是很在意。明楼有些紧张地身子微微前倾靠近明诚,等着他的反应,担心他不能接受,明诚却只是低着头研究自己的手指。

他一直是个坚强的孩子。明楼欣慰地在他背上鼓励地拍了一下。

明诚有些僵硬地一怔。他怎么会不在意,他怕得之不易的幸福因此与自己失之交臂,他怕自己没用成为明家的累赘,他怕从此大哥看他的眼神也透出同情的意味。明诚想用行动来报答明家,报答大哥,而不是需要他们照顾的弱者。但此时,他更怕大哥担心他。

还好,这以后明诚的生活波澜不惊地继续着,色盲没给他的生活带来多大障碍,除了他出门要带上墨镜。

“真像黑帮老大。”明楼故作严肃地看了半晌,明诚已经两脚蹬进皮鞋,拉开了门,两个人忍不住同时笑了起来。

方形立领的学生装本就只有朴素的深色,明诚每天也不用选,随便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穿上,梳平头发,早早出门第一个到教室再摘去墨镜放进书包,钢笔黑色的墨水在书本上留下他的名字,端端正正的“明诚”二字。他又在学校学习到天黑,最晚一个关了教室的灯回家,路上也不用带墨镜,一年年下来其他同学倒没发现他与他们的不同。学期末领回成绩单,明诚像往常一样在夜色的掩护中回家,恭恭敬敬地交给大哥。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满“优秀”。明楼完全不意外,明诚也没有邀功要表扬的意思,但明楼总是认认真真读完成绩单和老师洋溢着赞美之词的评语,啜完茶杯里最后一口茶,把成绩单收进文件夹:“做的不错,阿诚。”明诚端起他桌上空了的茶杯,点了点头:“谢谢大哥。”

明诚闲下来就和阿香一起做些家务活,明楼的日常起居也自然而然被明诚一手包揽,俨然明家大少爷的私人管家。明楼穿上西服后,明诚走到他身前帮他把扣子一粒粒扣上,偶尔明楼会皱眉两手各拿一条领带问他:“阿诚啊,哪条好?”明诚瞥一眼,一样的斜条纹,在他眼中分明没有区别,给他拉挺衣服,随口答道:“右边的。”明楼眉头舒展开来,放下左手红白条纹领带,把右手领带递给明诚:“好,就听你的。”转头侧着看镜子中,明诚熟练地替他系上黄蓝条纹的领带,又拍拍他藏青西装。

明诚有一把蟒皮的紫檀木二胡,明楼唱戏时他会拉上一段。明楼手背在身后,一边踱着步,嘴里一口气托住,轻轻发“啊”音吊着嗓子,等明诚后背立直,准备好二胡端坐于椅面三分之一。明诚演奏时不用看自己手上的琴筒,琴弓就轻松地在弦上推进,目光却没有离开过明楼,明楼也一边注意着呼吸,手一抬一放帮助控制气息,一边同样回望着他。两人不需要排练,明诚总能不紧不慢跟着明楼的节奏,明楼也总是开口的那一刻就找准明诚的音调。

明诚在公园里看到,有老人家面对公园中央杨柳依依的湖畔,当即铺开宣纸研墨,明诚跟在旁边看,老人积墨淡墨一气呵成,一幅水墨画看得明诚入了迷。后来明楼常看见明诚在餐桌上衬一层薄毯,在砚台中装入清水,顺时针方向转墨,再提笔吸足稠浓的墨。练了几个月的时间,明楼再去看时,明诚已经自学得有模有样,行笔不急不徐,不浮不滑,转笔圆而有力。等他一幅画画完,明诚放下笔,环视四周突然觉着自己的画与明家欧式的装修风格格格不入,着实不符,有些可惜正要把画揉成一团像以前那些练习纸一样扔掉,只当心血来潮做罢,纸却被一直站在一旁的明楼按住了。他两手各举着一杯红酒杯,稍微旋转右手那一杯,将杯子靠近鼻子前短促地吸气:“待会儿去找人制成卷轴挂在客厅吧。”把另一手酒杯递给明诚,“起了什么名字?”明诚没考虑过这个问题,也使杯中就轻轻荡漾,看着那有些透明的液体晃动:“就叫无题吧。”明楼不置可否地抿了小口杯中酒。

明诚在巴黎也学了不少社交技巧,大多是明楼教的。明楼惬意地靠在沙发上,指挥明诚搂着空气练交谊舞:“脚直着往前伸。对,就是这样。”明楼也神神秘秘要教明诚明家“祖传”的腾空变出玫瑰花的技巧,明诚笑着答应跟他学,两三下学成后,他给明楼变出一朵娇嫩的玫瑰便再也没用过。

反正,我学的这些,大概以后再也用不上了吧。

明诚腰酸背痛地躺在军校的硬板床上,精神恍惚地想。我是一个战士,从来都不适合做一个富家公子。

那天,明诚的梦属于战场。

明诚看见无声的硝烟炸起了他身边灰塌塌的尘土。“注意隐蔽。”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。明诚回头,明楼含笑站在他身后,身上墨绿色军装笔挺。真衬他,明诚有些羡慕。抬手用匕首挡下黑暗中刺向明楼的一把刀,明楼果断举起冲锋枪对那个方向一阵扫射。

“大哥小心!”明诚一把将明楼扑倒在灌木丛的隐蔽中,子弹几乎是擦着他们头皮呼啸而过。明诚暗自思忖着,明楼军装的颜色在这黑白分明的世界中实在太显眼,容易成为各方炮火的活靶子。他明诚在大哥身边,不就是为了掩护他,保护他,帮他清扫所有威胁,所有障碍的吗?当机立断举枪,猛然发现自己的衣袖也是一样的绿。

“阿诚,”明楼似乎能听到他内心的声音,“我让你回到我身边,是为了与我并肩作战,而不是要谁保护谁。”

他们相视一笑,同时起身,背靠背,枪支指向相反的方向。子弹在空中炸成一朵朵烟花,映出他们身上的绿,同样的绿。

“抗战必胜。”



4.

明诚紧紧闭着双眼,狠命握紧双拳,指甲深深掐进肉里,呼吸混乱,额头泌出薄薄一层汗。

这是他第三次看到黑白以外的颜色。

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颜色。

鲜艳的红让他心跳加剧,呼吸困难,竟一口气喘不上来。

明楼倒在血泊中,脸上没有一丝痛苦,反而是释然。他终于解脱了大半生的伪装,不用再披着汉奸的皮违心地演下去。胜利后,世人会记住他,以一个英勇就义的爱国者的身份。那我呢?

明诚站立不稳,几乎是要跪倒在尸体面前。

那我呢,大哥?

刺眼的红从明楼身下流出,好像是永无止尽地流着,鲜艳夺目,极像献给烈士的鲜花。空气中弥漫着浓浓血腥味。

“站稳了,阿诚。”

是大哥的声音。

“你还不能倒下。”

明诚从梦中惊醒,一个挺身坐起来,大口喘着气。

是,大哥。

因为我们还没有胜利。

明楼死时,明诚其实不在他身边。只有在梦中,他好像亲身经历了这一切,亲眼看着明楼直直倒下,却甚至无力上前扶住他软绵绵摔在地上的身体。明诚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看不出颜色,金色、绿色,纵然再美,他宁愿什么颜色都从未见过,也不愿再见到鲜血的红。只是,这梦中的颜色已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,让他头皮发麻。

明诚是从他的秘书放在他桌上的报纸里看到这条消息的。他坐在办公室原本属于明楼的座位上,端起茶杯的手微微颤抖,却故作镇定地呷下一口茶,强忍着胃中翻腾没有呕出来。

“知道了,下去吧。”他稳稳放下茶杯,没有失手打碎,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。

中共地下小组第三次营救失败,C组全体覆亡,眼镜蛇死于乱战。

而他,明诚,必须以明楼身边叛徒的身份,接手明楼全部工作,继续伪装下去,周旋在日本人、汪伪政府、国民党中间,让损失惨重的中国共产党稳住在上海的地下情报系统。

明诚下班后参加了几场应酬,一个人回到明公馆已是深夜。

整栋楼空荡荡的现在,是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。

他扯起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,突然想起前两天发现自己二胡琴筒前口的蟒皮破了,还以为只是二胡的时限终至。

他打开灯。

客厅中央还挂着他去巴黎前那幅没起名字的水墨画。高山上流下潺潺小溪,苍劲的竹林旁竖立着一栋小楼,门是开着的,门外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只精致的青瓷花瓶。

长卷旁是大哥最后题上的画名。

家园。

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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